1930年的广州媒体,连续刊登了题为《两个中学生日记》。这是两个学生联名写的日记,是写于1927年10月、11月。
在刊登这日记时,编者按是这么说的:
日前因为要迁寓之故,很费事才得友人赵君的介绍,到一家刚才迁出了的学生寓所,照例的去看看雅洁,岂料就在这寓里的一个又暗又湿的房子角左右,发现了这一部日记。
它是窝藏在那些蜘蛛丝烂葵扇、臭恶的白黑等废物中。平生是的喜欢一类的搜求,今天这样幸运,这是何等值得欣快!
日记和散文在文学剧场里面,是样地値得你们倾倒的歌者吧!
日记里面是显然两个中学生同在一个部上记的,并且许是同一个房子共砚,名字便是铿与和,姓氏可就无从晓得了,至于究竟在那一间中学校,更是无从考,不过,如若这两位先生还在广州的话,就请你原谅我的卤莽不是!
一般来讲,日记是个人比较重要或者比较隐私的物件。日记的主人为什么会把日记丢弃在这里呢?
这会不会和一个月后,在广州发生的一件大事,即1927年12月广州起义有一定的关联呢?
星期六
1927年
10月15日
晴天
晨早七时起床,是寒气袭人。
早饭后,和铿到学集队参观岭南中学。不料到校门口,同学们早就出去了!我两只有气得怏怏,然后回到寓所来,看了几页幻州。
到了午后,和铿到邮局邮寄信,后又一同到税务处,找二姑姐,约到陆园品茗,度过了点多钟无聊时,到寓所要四打钟了。
我觉得女人终可是怕的东西——比洪水猛兽怕还要厉害哟!
广州旧闻注:
该日记,是由“铿”与“和”两个人共同完成的。从后面的内容中得知,“铿”的名是“亚铿”,至于姓什么,没有提及。“和”的名字是叫“徐仁和”。
1911年,美国人碧卢在广州西关创办的慈爱幼稚师范学校,为广州最早的私立幼儿园。1916年设小学师范科,更名私立协和女子师范学校。1935年夏改为私立协和女子中学校。
星期日
1927年
10月16日
起床很迟,早饭后,已至是午前十一钟了,天气凉起来,的确加让人的懒性不少,眼睁睁呼呼也舍不得离开被窝。
中午去访欧阳有,吃了一顿点心,就在他家抹了几圈牌,又给他恳意留者吃了晚饭。
离了他家,顺到三姑姐处坐了一刻,( )俩且又跑到玉胶春茶茗,谈了一些关于文艺一题,又转到鉴别女性来了,后来(使阴)到自己,我俩都承认自家是英俊貌美的青年,实际说,我俩确也眞得上是丰富有力,对女的媚力的男性吧。
广州旧闻注:
“吃了一顿点心,就在他家抹了几圈牌”:下文中多次提到去喝早茶,可见100年前,广州早茶业的发达。
( ):字迹不清,或者无法确定。
三姑姐:下午中多次提到这个人,是在一个税务机关上班的亲戚。
1912年2月成立的广东高等师范学校。其前身是两广优级师范学堂,为民国初年广东唯一的高等学校。1924年,与广东法科大学、广东农业专门学校合并组成广东大学。
星期一
1927年
10月17日
晴 温暖
上午没有上课,早膳后再爬上床来,顺手就拿了部苦闷的象( )看。铿去了上课,因为他替我点名,免缺席。看不到三页书,不料他跑回来了。
他蓦地,在房门口大叫了声。呵,阿铿一下子把我吓到了。“你疯了,”我带怒带笑骂他。的确,他以为我有别处去,他才踏进来,便对我说:我们的冯先生又吿假了,哈哈!
十二时半我俩便上统计学课去,点半敲过,下一堂又说是谢老饭桶告假,我们便鸡飞狗走跑回来,和一到了房里,就躺下床上去。
他说今天我俩好像生气得多,你上了一堂课,我上午又只上了一点钟,眞怪!接来他又说感觉房里闷,要到茶楼散散。
两个出了门,一个像荡子,一个俨然莘莘学子摸样。到了云来阁,茶房端了两盅位水,我们便开始谈文艺,先谈谈《幻洲半月刊》,他的内容也许怕是和我们相当,谈到世界的著名诗人生活,又谈到日本厨川村的著作,和他艺术天才,又谈到罗马希腊古时代的伟大与英雄,诚当代伟大的国土,谈到法国的小说家,谈到德国苏联,总没谈到资本的美国,和守旧的英伦。
傍晚,着了老妈子泡了壶红茶来,自己喝一个痛快!和和同居出外逛去,无言闹上床头。
广州旧闻注:
他替我点名:从文中可以看出,铿与和是同住一个屋子。室友互相帮忙,“他替我点名”这个事情,既是在当下,也是室友经常做的事情。
谢老饭桶:应该是学生对授课老师的不满的称谓。
茶楼散散、老妈子泡了壶红茶来:去茶楼是他们的日常行为,且有老妈子伺候,至少可以说明,家庭条件属于上乘。
星期三
1927年
10月19日
晴 阴冷
一九二七年十月十八日 星期二 缺了
日间便照着常规的半凡地过去。
今晚我不知怎的,竟然又被寂寞缠绕起来,心中立刻起一种忍不过的悸动,使我茫茫不知其所以,好像失了一个最爱心的宝箱。
眞的,这一刹那问的悲寂,我不时会自已造成它的,在中大俄维斯路住时,也月一次了,今晚他又要任我心上汹涌起来,唉!人生毕竟是悲寂和空虚的吧!
一来是新住在人家处,书占了一纵横不过七尺的黑房子,房内还要安放音两张木床,和一些不可少的衣箱书案等,眞比雀笼还要校低小吧!
广州旧闻注:
中大俄维斯路:1927年,是刚刚由广东大学改名为中山大学的一年。校址是现在文明路的中山图书馆。“俄维斯路”,这个路名很少听说。
新住在人家处:估计这个地方是铿与和刚刚搬迁过来不久的新住处。
星期四
1927年
10月20日
阴 晴
昨夜因为闷不过,便手( )了一次,起床来已是十打钟了。稍事梳洗,老妈子已备好早饭。
差不多平均每月要病一次的和,今天又病了。
然而,他这一次病,却引起了我无限感触,——我俩近这月来的生活,未免过分浪漫了,未免太放肆了,看来是无异于慢性自杀!
屡想安心做点工夫,做点东西发表发表,然而,毕竟是“想”,把应当写东西的时间,抛来在茶楼雀牌上,唉!
我许是没可救药了,自己摧残自己,把宝贵的光阴,一点点留在把应当写东西的时间,抛弃在茶楼雀牌上。
哎!我许是这无意识的生活里,总没点勇气来服从良愿上的指使,呵!!
铿,醒起来吧。
广州旧闻注:
便手( )了一次:做为日记,很多是隐私。这句话,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处于青春期的男孩子的做法。
该日记,是由“铿”与“和”两个人共同完成的。文中可以看出,这篇日记是铿写的。
浑浑噩噩,碌碌无为,可能是很多学生对自己的一个判定吧。
星期五
1927年
10月21日
阴 晴
今天总算是有点常规了,七时起来,弄了梳洗,便开始打整了衣服鞋袜,替书案换一个光鲜,便和“和”很像样地上学去。
晚上,和要求去外逛去,被我痛恶地拒绝了,翻开先秦政治思想史,看几十多页,很觉心怀愉悦。
广州旧闻注:
被我痛恶地拒绝:铿自责自己后,第二天决定要奋斗,要学习,所以拒绝了“放荡”。
广东高等师范学校校长金曾澄。
星期六
1927年
10月25日
晴
今天,阿汉送了两帧“为耐梅”相片给我,心灵不觉起了羡慕,羡慕电影界的潇酒,天真,和浪漫。
自少就喜欢看影的我,今得瞻仰此界中人,心里总少不免有风涛了!
晚,独坐房里,阿和又去进街了,顺手拿上白香词谱低吟,读着桃( )故人,一首“玉楼深锁多种情,清夜悠悠谁共”,自已不期感觉有点幽寂凄然的异味,仿佛巳迅速地迥绕着心头。
正巧,街上的夜,高叫着走过,更是一种幽然凄厉!
广州旧闻注:
“玉楼深锁多种情,清夜悠悠谁共”:可以看出,铿是一个有一定文学功底的青年人。
星期日
1927年
10月30日
温暖 晴
梳洗完毕,我们便就到晶元饮早茶去,一边吃点心,一边谈及自己过去的童年,各人罢把童年时代关于性的盲目趣谈,尽量吐实了出来,回寓来巳是九点半钟了。
午饭后,阿铿提议到明珠看电影去,为的是名画《大军启行》,并且他愿作东,因此我就以“一番盛意万难辞”便随了他。
我们搭上了电车,到明珠时,凑巧头场已开映了,与二场还要隔个多钟头,于是没法,只有也要挤八这汹涌的待看客中去。
呆呆的站住,那里的炭气;与一阵阵的女人肉香,花露香和汗臭扑鼻而来,眞使人嗅到头昏作呕!
1923年12月15日,广东高等师范学校同人为校长金曾澄去职公宴于广州南园。
两点半钟入道才开了门,盼望已久的看众,抢着什麽也似的拥蜂进去,这一刹那间挤得更厉害了。在我前面挤着的是一位姑娘,她的后肯紧贴着我前身,那一种肉的刺激直透过了我的心髓,精神为之奋兴。虽然自己理智上是在戒备着,但心的内底,实在想这种情形延长愈久愈好!
四时半我俩出了戏院,沿着长堤漫步转回寓所来。我们的批评,都说这一套片还不错,不过,据我个人看来,关于它的剧情,我便不大赞同了。因为这种鼓励战争味、宣传国家主义思想的映片,都不适合我们二十世纪靑年的眼目。
路经双门底,我们便走入创造社和共和书局,买了几本新书回到寓里,巳是差不多六点了。
晚上,铿的牙痛病忽然又发作了起来,早就倒下床上呻吟起来了,看了几页新书,便也想睡觉去。
广州旧闻注:
关于性的盲目趣谈:这篇日记是“和”写的。这个话题应该是熟悉的青年人在一起经常谈论的话题。
明珠看电影去:明珠影画院位于现在的长堤大马路。
在我前面挤着的是一位姑娘,她的后肯紧贴着我前身,那一种肉的刺激直透过了我的心髓,精神为之奋兴:一种很真实的写法。
双门底:1920年代初,双门底路就开辟为永汉马路。但是当时的人们还是习惯称为“双门底”,即现在的北京路。
共和书局:现在北京路310号,即联合书店南面的星巴克那间书店骑楼。
星期一
1927年
10月31日
晴 暖
吃过了早饭,便孤单地一个人上学校去。铿因为昨夜牙痛,两颊上所粘贴的鸦片膏,还没有洗脱,嫌人家见了不好看,独自一个天去别处。我俩都是甚少的。到了校中,听讲了三时的课,便放午学了。
同学邹君忽然走了拢来,对我说了很有几句话,他劝我不应该在读书时代自暴自弃,不应该这样放荡中羁,要时常来上课的好。
他这样爱我,我很是感激他,不过,关于我的放纵,若不是向我的放纵惯了的心,用一种强的热力缚住它,牵紧它,恐怕很难转变的了!正所谓平阳跑马,易放难收呢!
20年代的广东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。校址在广州市莲塘路。其前身系1907年创办的官立女子初级师范学堂。
然而,又所谓强的热力,究是何物?好环境欤?女性欤?抑金钱欤?哈哈!
晚饭过后,想着做点工夫了;然而,房里电灯却暗淡异常、极不愿动手!
只得睡个大早。
广州旧闻注:
该日记,是由“和”写的。
粘贴的鸦片膏:可以看出,在那个时期,鸦片是随时可以买到的,并且很多人用来止疼。
星期二
1927年
11月1日
晴 暖
今天是我的生辰,所以精神仿佛格外爽快。才起床来。
阿和便提醒我说:铿!今天是你的生辰哟!我卽时便想起在家乡的母亲来了,她怎样怎样的拜神祝鑄,怎样的祈祷关于我身上的最近及将来。
一边刷着牙,一边在想,我今天要怎样地来纪念我这次的第十八次生辰?
要是自家贺自家么?自已祝福自己?好吧,横倒没有人来贺你,祝你,就索性自己来痛快一下吧!
吃过了早饭,上了半朝课,便回来寓所里。
1921年8月成立的广东省立第二师范学校,校址在潮安东门外韩山麓。其前身系1903年创立的惠潮嘉师范学堂。1935年,改名省立韩山师范学校。
一想起下午因为先生大人告假,所以便破声扯着和特意要往西关晶茗,看电影去。
阿和就马上穿上了衣服,我呢,因为今天是自己的生辰,因此也得穿上了一套新做西服。
经过双门底,自己想又要买什麽,买什么,要和与自己两边穿插看,搅得我们的和老哥,也眼乱头昏起来。后来和说:逛饱回来才办吧。
晚上回来,两人手裹满是吊着东西糖果饼干,衣料,自来水笔,香烟,新书等。分发给了同居的老李等后,我俩便在自已房里,狠吞虎地地大嚼了顿,欢欣地过了岁个钟头!
广州旧闻注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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