观察当代大学生是潮流行业的必修课,怕一不留神就错过了热点,迟钝了网感。掀开他们生活的一角,起初只是猎奇,却不小心绕进了迷宫。
旱鸭子大学生慌乱了,因为游泳很难学,学校的泳池也不好约,找私教非常贵……
共享单车出现的时候,说是解决城市通勤“最后一公里”的问题。而当下即时物流空前发达的今天,大学校园里也存在着从快递柜到宿舍之间“最后五百米”的盲区。
所以看见到件提示的大学生们包括且不限于“不在学校”、“正好有事”、“现在不方便”、“单纯懒得动”等原因,会打开微信“楼群”。他们发布诉求,群里的同学们纷纷带价响应:根据邮件的重量、大小,3-8元左右,帮你送到宿舍或者宿舍一楼。
你很吃惊:你们没有朋友吗?没有相熟的同学吗?没有一个可以免费帮你拿快递的人了?
他们说:有啊。但是你付钱让别人帮你拿,却让朋友免费。这属于变相占朋友便宜。
听说有些新生买了电动车,准备以四年为长远周期,将校园跑腿兼职做大做强。
在大学里,一些公共课,刷学分的课,会应运而生出“代课群”,功能顾名思义,当然,是有偿收费的。
“校园跑”盛行起来,“校园代跑”就紧随其后。一学期要跑够68公里,对一些人来说是噩梦,对另一些人说,就是身上再多挂一台打开APP的手机,然后赚点零花钱。但一次只能挂一两个,五六台手机放在身上跑圈,在体育老师眼里就可疑得一目了然。
当然这些都属于广义作弊,校方查出一个来就会取缔一个。
以前拍个习作小片,各个工种由不同专业的同学们帮忙客串,反正今天我帮你,明天你帮我,大家默认一起吃顿饭就算答谢了。
现在帮忙的也有,但收费的也在变多。导演、摄像、舞美、化妆、灯光、表演,每个专业也是校园工种,有一定的行价。以表演为例,据说有些学生作业的演员一天片酬近两千。制片成了学生作业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岗位,可以刷脸去谈一些便宜的工种,还要去跟学校附近的拍摄场地砍价。简而言之,学生剧组越来越社会化,职业化。
当然投入多,成果质量也会变好,有些甚至可以直接送去海外电影节参展、参评。
对了,那些付钱找来的摄像和演员同学们,一样是要请他们吃一顿杀青宴的。
说到之前那个校园“最后五百米”,它是社会商家的盲区,也是校园商家的商机。
所以现在大学生是可以在宿舍点到学校食堂的外卖的,这个逻辑约等于,总有一天马桶可以通过遥控一路开到床头。
如果刚买的麻辣烫突然不想吃了,也没关系,可以立刻在“楼群”里转让给有需要的同学。大学的二手交易还是非常频繁,书刊、杂物、体育器材,还有数量巨大的美容美妆产品。
大学生们彼此之间的交易愈发频繁,形成了小小的金融闭环。但有些人明显具有更强的创收天赋。
有女大学生手绘了一张海报贴在宿舍门口,从此开启了塔罗大师生涯。4张牌的基础牌阵68,6张的升级版98,大全套188,据说她还在研习更加复杂的牌阵,以便完成最终的豪华VIP服务。
但是我们很难把这件事定义为靠迷信获利。因为据说她的主要客户是学校里与她不太认识的女生,而提问清一色关于和男生的情感前景。她们慕名敲开这间贴着海报的宿舍门,在得到了诸如:“你们未来可能会有磨难,但可以克服”或者“你们还会再相遇,但是会产生与之前不同的感受”之类“含糊但也没有毛病”的启示之后,或者心满意足或者心灰意冷的付钱离开。
据说大学女生愿意跟同龄女性分析情感困然,但需要有一定陌生性,尤其最好是不要跟提到的男方有交集。这完全属于心理咨询和开解的范畴,当然也可能女孩子们单单是想找个人八卦。
总归这位女生可以稳定的在校园月入6000+,后来因为实习工作繁忙(不确定实习的收入会更高)才放弃。舍友很替她这份“情感抚慰”事业的中断惋惜,也偶尔想过是否可以继承。
题外话是,赚钱这一点,年轻人是后浪拍前浪的。你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学追星女孩,寒假自己做明星小卡周边(流麻、边框之类的)、应援道具——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就算了,不重要——轻轻松松月入两万。
说回大学生,除了紧盯“疯狂星期四”,他们周末会在朋友圈等渠道凑人聚会。吃饭、喝酒、蹦迪、KTV,看起来真的跟社会上的成年人娱乐没什么区别,但他们还是会认真找一些学生优惠,比如海底捞的特别69折时段。
以及,手机的群收款功能让学生们AA特别方便,特别精确。
以上,是否感受到一些匪夷所思又合情合理,一些顺理成章但淡淡的——微凉。
就好像赛博朋克的电影里,机械“义体”上流动的,炫目又幽深的蓝光。
大学生们好像在很活络、很机灵地在思考和求索一些很怠惰的答案。他们一面很精通现代社会,一面很疏离。这种矛盾感,如同他们假如早早宣布了自己是i人,那么即使面对面坐着也会毫不犹豫地低下头拿出手机,去各种评论区给陌生人留言。
别急着断定当代大学生社交能力退化,能物化成金钱就尽量不兑换成交情。
要知道,今年大学三年级的学生,有些可能做了三年的同学但第一次见面,之前仅仅是网课上的网友,另一些见过面的,是一起住在管控的宿舍楼。现在被用来下单跑腿的“楼群”就兴起在那些日子,主要用途是方便舍管阿姨们统一通知。
问了个别大学生:你觉得疫情的那段时间,有影响到你的生活吗?
他说:这么想想是有的。以前觉得自己可以掌握一些人生,想早点参加工作。但那段时间感到自己很微小,觉得校园至少还有一些安全感。不安感并没有方向,就是认为自己左右不了世界的任何,怕以前那些愿望和企图,大概率不会成真。
很想安慰他们:这不怪你们,很长一段时间,大学生都在临近毕业时害怕走进社会。这是因为社会上更成年的那些人,没有负起足够责任。
当下,至少我们时尚行业,对年轻人(约等于很大一部分大学生和中学生)的态度是迷信并依赖的。
迷信缘于数据化、流量化。谁都不想为大投资的方向担风险,就一次又一次选择相信数据,于是读者、观众、听众、粉丝、顾客这些单位背后的指向越来越趋近“年轻”的标签——尽管我们也清楚:或许仅是因为他们互动性更高更容易被抓取。制造商把客户定义为了年轻人,却并不懂得年轻人需求。于是前面说的迷信,导致了后面的依赖。
“浪姐”和“乐夏”两个爆款综艺都来源于大佬听见了年轻员工的一句发言。这成了当下很多企业的共识,效益不好就可以裁掉资深的负责人,但是创意性会议一定要让所有实习生都参加、多发言。
“无痛学习”、“gap时间”、“电子呕吐物”、“豚门永存”,社会人盯着年轻人的文化趋势和新鲜造词,不是为了听懂,是为了寻找商机。就连他们的丧和emo,首先想到的不是关心和安慰,而是怎么去开发产品,迎合一下。
也就是说,我们寄望年轻人的创造力激发他们自己的消费欲,却对他们进一步长大后的世界已经避而不谈,连饼都不再画。是社会人的失语,让大学生们守着校园不敢出来。
大学生说:有些瞬间会理解追星、沉迷纸片人和在那些在网络上跟人死命杠的,可能他们是想在一些很小、很封闭的年轻人圈子里,抓住一些确定的规则。
也不是说已经步入社会的,不努力、不辛苦,只是需要勇敢一点、支棱一点。极速变化的世界,不能把寻找答案的担子丢给看似桀骜实则柔软的,年轻的他们。
打个比方,刘慈欣的爆红,仿佛一瞬间让所有的科幻迷洞悉了“黑暗森林法则”,于是观看《星际穿越》的时候,安妮海瑟薇说出“最重要的是爱,它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”的台词时,电影院里爆发出不屑的嗤笑。所以是社会人先带头用桀骜掩饰柔软了。其实,更成年的、壮年的、中年的可以勇敢一点、支棱一点,比如相信一些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