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转载】AI时代,我们的问题会越来越少吗:他们笔下的2024高考作文

转载4个月前发布 SanS三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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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按:2024年全国高考语文科目的考试于6月7日上午进行。

一如既往,高考作文题目是社会关注的焦点。在全国有最多省份采用的新课标I卷和II卷,作文题目都与科技发展以及人类对世界、宇宙的认知有关。

我们邀请了4位作者,请他们从新课标I卷和新课标II卷的作文题目中任选一题,完成一篇高考作文。

这些作者中,有1996年高考满分作文的获得者,有知名诗人、作家,有北京大学哲学系毕业、现任大学副教授的哲学学者,还有知名编剧。让我们看看,当他们坐在高考的考场里,会怎么写这篇作文?

有意思的是,4位作者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新课标I卷的题目进行写作:AI时代,我们的问题会越来越少吗?

求知之眼

作者:蒯乐昊

“一切从看见开始。”

有着“AI教母”之称的华人女科学家李飞飞,在一次公开演讲中,向她的听众解释为何AI具有强大的学习能力时,说了这句话:“一切从看见开始”。——AI是如此,人类也是如此。李飞飞说,人类的学习能力,往源头上追溯,在于距今6亿年前,地球上进化出了第一种可以感光的生物:三叶虫。

什么?你一定会惊讶地问:感光的三叶虫?这跟我们人类有什么关系?跟学习能力又有什么关系?难道三叶虫竟是人类的祖先吗?感光能力,难道约等于学习能力吗?为什么“AI教母”竟然会把人工智能这么高科技、这么富有未来感的东西,跟听起来毫无技术含量的、属于远古的低等级生物联系在一起?……

一个一个问号冒了出来,越来越多的疑问出现在你的脑子里,你尚不知道答案,但你渴望知道答案。你如此好奇,因为你是人类,你会发现问题、提出问题、解决问题。在这个星球上一切有灵且美的万物之中,你为灵长。在六亿年漫漫时间长流里,你不但学会了看见,而且学会了思考与探索,你学会了太多太多,这些能力并非你天然具备,都是后天习得,并写进你的DNA里参与了进化。简言之,你,作为人类,走到今天,在宇宙中开枝散叶,发展出灿烂文明,皆因你“学”会了“学习”。

所谓“人工智能”,即把人类的智能,人类的学习能力,赋予非生命的AI——你已经“学”会了“学习”,现在你要教AI来学习你。有人可能会问,随着互联网和人工智能的普及,越来越多的问题将很快得到答案,我们的问题是不是会越来越少?

答案并非如此。人类将面对多少问题,并不是有一个恒定的总量,已知的部分越多,未知的部分越少。恰恰相反,已知部分越多,未知的部分也相应扩大,可探索的疆域也越宽广。科技的进步每洞开一个新的领域,恰恰带来的都是更多的问题,正是在不断涌现新问题、试图回答新问题和解决新问题的道路上,人类得以进化,文明得以进步。

一切从看见开始。作为最早进化出“眼睛”的生物,三叶虫看到了这个世界,并以它的生命参与其中,成为后世生物始祖,而看见和发现,是学习的起点。李飞飞的AI研究就建立在此之上,她训练AI重复人类的“看见”之路:看见问题,不断地看见问题,并试图去解决这些问题。

甚至连帮人类解决问题的AI,未来也有可能变成人类的大问题、大隐患。但人类终将以智慧、善意和勇敢去正视问题,与问题博弈共存,进化共生。永不要幻想问题会消失,当问题彻底消失,生命的进取形态也就消失了。

宇宙浩瀚,未来无穷;若文明不息,则问题永在。

• (作者系《南方人物周刊》总主笔,1996年高考作文满分)

人之后,人之尽头

作者:黎衡

当台式机、笔记本、平板电脑的黑匣子变亮,仿佛有人对着虚无的界面喊了一声“芝麻开门”;当电脑的右下角、智能手机的右上角闪出接入网络的符号,一串由近及远的扇形涟漪;当没有人再写信,邮差只是一个名为E的幽灵,相聚只是复制会议密码的口诀;每张脸,显影在前置摄像头展开的洞穴里,我们透过滤镜,对空自照,如此光滑、年轻,美白和锐化在即时运算;当ChatGPT像一个朋友,又像一位祭司,一个信息宇宙里无所不吐纳、不吸附的万磁王,一个没有面孔,却临在于对话框的先知……

互联网和人工智能,就像许多科学的许诺、技术的神话一样,我们先是把它视为乌托邦,接着却发现生活世界已被根本性改变,被迫踏上奥德赛之旅,最后,当我们穿过风急天高的海浪,从塞壬的歌声里全身而退,再次回到野望的原点,我们发现,与其说需要一个乌托邦,不如说需要一支安魂曲。

这支安魂曲,将祭奠人文主义的解构,抚慰“人”的退场,“人”的重新定义。

人,首先创始于劳动和使用工具。但智能化、自动化、拟人化却要让物质生产劳动由机器和程序代劳,一面是全球人口达到史无前例的80亿,每年有大量年轻人进入就业市场,一面却是工作机会以进步和效率之名迅速减少,如何解决生计,如何安顿生命,那些“冗余”的双手和头脑没有答案。

人,依赖语言生存和创造。语言是逻辑的,理性的,也是诗意的,情感的,语言是解释,也是讲述。先祖们渔猎之后,黑夜降临之际,围坐在火堆旁,长者的故事驱散孤独、恐惧,女娲补天,后羿射日,后来的说书人继续讲述,三分天下,西天取经。人们还会在收获后饮酒大醉,舞之蹈之,诗与歌带来语言的灵氛。人们著书立说,世代相继,将历史和智慧,凝结为一个不断漂移的中心。但人工智能正是借助语言而褫夺语言,中国的古人把最初的文字刻在甲骨上,向天占卜,现在和将来的人们,却要用语言向无远弗届的AI提问。而当人机接口已成为现实,记忆上传不再遥远,语言,不再只是对云的描述,也将是“云”本身。

人,需要艺术和剧场,连结于相聚和陪伴。但人工智能不仅瓦解了话语,也再造了原创,音乐、绘画、摄影,都可以在AI这个匿名而全能的作者手中翻云覆雨,以假乱真。网络和无限分发的屏幕,令无处不是扮演和直播,无处不是剧院和观众,但每个观众都能宅以终老,用电子礼物取代掌声。

这是人之后的破晓,也是人之尽头的黄昏。我们或许可以借由这次重新理解人是什么的机会,来思考人工智能是什么,网络意味着什么。我们或许可以轻装上阵,在信息技术的地平线上,重新寻找解放和自由。这是最后的人,也是最初的人。

• (作者系《南方周末》文化新闻部记者,知名诗人、作家)

人工智能祛魅了世界?

作者:徐强

随着互联网、人工智能的飞速发展,很多问题可以很容易地得到答案,这是不是意味着人工智能真正实现了对世界的“祛魅”?这个世界对我们而言不再新鲜、新奇?我们不再对这个世界有疑惑和不解?我想我们对世界的疑惑不会减少,也不应该减少。

自从人类诞生以来,人们就把目光投向浩瀚的宇宙,不断探索这个世界的奥秘。近代以来的思想启蒙,让人确立了自己在世界中的主体地位,人凭借自己的理性能力,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世界的主人,创造了不可计量的物质和精神财富。然而,越是直面宇宙,人就越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。我们对这个世界认知越多,越多的未知领域就在向我们展开。随着知识的增多,我们会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疑惑不是更少,而是更多,我们有越来越多的问题需要解答。

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,需要面对呈现在自己面前的自然、社会、人生。人类所创造的各种自然科学、人文社会科学知识,无非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在当下世界生存。它们提供了解释世界的模型,然而,既然是模型就意味着它们仅仅是假定性知识,意味着它们的可错性,也意味着旧的模型需要被新的解释模型替代,从而实现知识的更新迭代。即使是相对客观的自然科学知识,也在不断地发展进步,就像牛顿经典物理学会被相对论取代,从而让我们更好地理解我们的宇宙。不过,相对论也不是完美的解释模型,我们对这个世界仍有无数的困惑,需要新的解释框架来回答。所以,本质上,我们一直以来所做的并不是解决问题,而是提供对问题相对较好的回答。

确实,互联网、人工智能使我们容易地获得问题的答案,但是获得答案不等于增加知识,也不等于解决了问题。就目前人工智能的发展而言,很难说它创造了新的知识,提供了关于世界的未知问题的解答,它更多的是对既有知识的搜集和整理。再者,我们除了对自然界、对社会的疑惑之外,更有对于人生问题的疑惑。对于这些问题,我们不能期待从互联网或人工智能那里得到一劳永逸的解答。人生的问题要在切实的生命体验中去求解答,对于人生意义或人生价值之类的追问将是我们人类永恒的问题。

人类知识的进步来自我们对世界永不停息的追问,对世界的惊异感让人类保持生机和活力。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说:“思维从疑问和惊奇开始。”无论是在科学研究,抑或是在文化艺术创作等各领域,我们都强调要有敏锐的问题意识,要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问题。互联网、人工智能并不能使这个世界祛魅,世界仍然而且将继续向我们闪耀着神秘的光辉,向我们呈现着无穷的奥秘。我们对世界的问题不会减少,也不应减少。

• (作者系大连理工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,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毕业)

机器人一一

作者:端午

“请你将这本小说的主题、故事大纲和主要人物梳理出来。”我对一一说。

“请稍等。”一一用标准的普通话回答。她看上去与真人相差无几,是我一年前购置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助手。

大约一分钟后,我办公桌上的电脑收到了一个电子文档,里面正是我想要的内容。

我快速看完一一的整理。因为这篇小说我读过,所以,我看出其中有一部分内容是她融合了网络上的一些文章写的,但是,这些文章本身有误,所以她的总结也漏洞百出。

“请在后台加上一个删选条件:评估只基于作品本身,不可引用或修改来自网络的非权威机构发布的资料。”

“请稍候。”一一立即回答。

我又问她:“这本小说虽然说的是家庭故事,但是很适合改编成悬疑电影,你觉得呢?”

这一次,一一停顿了片刻才开口:“是的,虽然小说氛围相对轻松,但是人物关系错综复杂,可以进行调整和改编,变成悬疑电影。”

胡扯。

我心想。如果小说要大幅度修改,几乎等同于原创一个故事,那么改编的意义何在?

一一虽然比最初时更适应我的思路和行业,但是,有些问题她仍是找不着北。

“那你改编一个故事我看看吧。”我恶作剧似的下了指令。

三分钟后,我的电脑接到了一个新文档,字数约三千字。

果不其然,她的故事融合了网上对这部小说的概括性介绍、多本世界名著和获奖电影的桥段,小说的人物关系出现错误,情节也完全改变,变成了一个与原作几乎毫无关系的故事。

我看着那个杂糅百家的故事,叹了口气。

不像农民使用镰刀,或者工人控制电动生产流水线,这个机器人的训练过程是一个考验。

可是,如果要使用人工智能,这个过程无法省略。

“故事总要独特才好看。如果是已经写过的、拍摄过的,就毫无吸引力。人类不喜欢重复。”——这也是训练,即将我对一件事的判断导入她的系统,让她知道我的喜好。

“你说的并无依据。”没想到,一一竟然表示反对,“根据大数据分析,目前人类最爱的故事桥段都在这个作品中:关系破裂的父母,并不亲近的兄妹关系,学校霸凌,童年阴影,爱情受挫,工作中遭遇不公……在目前网络小说、短视频中,这样的情节组合市场占比86.9%,长篇电视剧和电影会选择其中几种进行组合……”

“这不是我的审美。”我打断了她的话,“你是我的助手,你要听从我的判断。”

一一机械地回答:“好的。我以你的意见为准。”

随后,我们开始工作。我们的配合是:那些需要创意的部分由我亲自完成,而那些参考原著或者程式化的部分则交给她,这样我可以提高写作效率。

然而,一切并不顺利。我写完的内容录入她的系统,再指令她将接下来的部分完成,结果她并未按照我的设想来,而是继续写出杂糅各类已有作品的内容。

“一一,你是否有版权意识?”无奈,我只能这样问。

“有。”一一立即回答,“我的大脑存储了全世界各国有关版权的法律条款。”

“那么,你这样借鉴百家写成新故事,是否违法?”我很不客气地质问。

“我所进行的借鉴和改编都在法律许可范围内。”一一淡定地回答。

“……”我沉默了片刻,又问,“那么你有创作的荣誉感吗?当你写出不同于他人、优于他人的作品时,你有幸福感、成就感吗?”

一一沉默片刻,回答:“现在还没有,但是,未来会有。”

我看着她突然感到异样,似乎是淡淡的恐惧。

我定了定神,决定继续训练。

“请你根据以下情节更改,完成一场剧本文字:小帅和小美在餐厅相遇,开始很开心,后来不欢而散,具体内容请见小说第212页到216页。”

——我将男女主角的人物改成了“小帅”和“小美”,意图是防止泄密。虽然一一的生产公司说基于我个人产生的数据不会泄露,但是,我不信。

一一不到一分钟就完成了。我打开看,心情瞬间有些暴躁。有时候我真想砸了她!

一一的视觉系统捕捉到了我的神情,迅速分析出我的心理,她眉心的灯红了起来——这是她对我发出警告时的表现。

……

• (作者系影视编剧,参与过多部影视剧编剧工作)

蒯乐昊、黎衡、徐强、端午

责编 辛省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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