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自:嘉兴日报
■记者 许金艳
“越是具有个性的深度写作,在这个人工智能时代越具有特殊的价值。”
2024年8月4日,嘉兴市文化馆邀请作家草白做客周末艺术沙龙,与大家分享“在AI时代,如何写好散文”。
在草白看来,在AI时代,如何写好散文,其实是一个比较古老的话题。最近几年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,写作领域内一些写作助手的出现,比如夸克写作、机器人小冰写诗等话题一度比较热门,AI时代写作的意义又被很多人提起。
就AI时代的散文写作,草白从写什么,怎么写谈起,谈到散文写作的场景、人物、结构、时态和语言等。在她看来,让散文成为一个更具有艺术性和难度性的写作,这既是大数据时代散文写作的一种意义,也是作为个人写作的优势和价值。
草白既写小说,也写散文,著有短篇小说集《照见》,散文集《童年不会消失》《少女与永生》,艺术随笔集《静默与生机》等。曾获第25届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短篇小说首奖、《上海文学》奖、《作家》金短篇小说奖等奖项。今年,她的小说集《沙漠引路人》和随笔集《孔雀的呼唤》相继出版。
以下为草白讲座内容的部分整理。
一
我今天要讲的其实是关于散文写作的两个方面,第一是写什么的问题,即如何确定你的书写范围,如何将自身有限的精力凝注于真正感兴趣的事物上。
第二是如何写的问题,在写什么之前,有几个问题,你必须要明确地对自己发问。
第一个问题,明确自己的书写重点,以及所要抵达的表达效果。试着用几句话概括它的内容。
很多世界名著其实都是有一条明晰的主线。比如大家熟悉的《西游记》,讲的是唐僧师徒四人去西天取经的故事,虽然里面的故事千奇百怪,有各种形态,但它是有一条主线的。
确定一个相对明确的终点或目的地非常重要,如此你就不会走偏。但写作中,你可以通过不同的途径抵达。
其次素材是否具有特殊性。它涉及写作者最重要的能力——挖掘素材的能力。在他人习以为常的地方,挖出新意来。这个新意可以是独特的感受,也可以是一些特殊的经历,人无我有的东西。
所谓的新意,我的理解其实也不是与众不同,可能在于它是否真实。
真实怎么理解?就是你写的东西是否来自你的内心深处,是否与你有血肉关联。
所有的写作都是一种回忆。如何让过去之事与当下发生联系,它对此刻的你有什么启发?引起你内心深处怎样的风暴?要把这部分内容写出来,这就是你的书写目的。
当然,很多事情你无法在书写之前便考虑透彻,但一定要有这样的意识。在写作中,你要沿着这个方向去想,思路自然就会逐渐打开。
二
当确定了书写的目的和方向,迟迟不知该如何动笔时,你最好想象一个可以进入的场景。
那个场景可能是记忆中已经模糊的现场,一个房间或一条街道,或某个特殊场域,你要赋予场景以现场感。想象那天的天气、光线、气味、声音、氛围,让自己进入其中。想象那一刻的你,会感觉到什么,会看见和听见什么。
场景在散文的写作中是非常重要的。
场景相当于一个个房间,你带领读者进入其中,要让他感受到这个房间的与众不同之处。
整个建构场景的过程当中,写作者需要具备非常丰富细腻的感知能力。
写场景不要面面俱到。里面可以有人物、有对话、有动作,有人与人之间的交流,有你最想表达的东西。你要把这个东西找出来。
一开始,你可能很难找到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。当你试着去进入其中,慢慢就会感受到它的存在。你要把这个场景当作彼时彼刻唯一的落脚点,它也是想象力生发的一个器官。
如果我们很难想象那种场景,可以借助电影里的一些画面。写作其实跟拍电影一样,也是一个个场景的推进,有些是特写镜头,有些是长镜头,进行的速度不太一样。电影的场景之间是如何切换的,这也能给写作带来启示。
对写作者来说,阅读的作用不在于通过书本去占有知识,占有他人丰富多彩的生命样本,而在于它是否能够帮助你找到自己的写作方向。
除了阅读之外,还有行走思考。日常生活中的一些技能,一些基本逻辑,哪怕是做家务这种事情——其实跟写作也是密切相关的,需要耐心,需要持久力,需要复盘能力,需要修改,需要反复琢磨。
传统的散文都是过去式,应该把进行时态引进到散文当中,因为进行时态会有一种紧张感。这种时态的书写难度在哪里?存在过去时和现在时如何切换的问题,要做到自然和妥帖,让文本有一种向前推进的力量。
进行时态的好处有很多,可以把读者直接扔进叙述现场,让他跟随写作者一起体验其中的紧张感,就像玩游戏一样。
我非常推崇在散文的叙述当中要有一种时态和时间的维度,把进行时态塞进去,让文章多一些悬念和埋伏,让文本始终处于一种开放的状态。你不要去总结它,读者会用自己的想象去填补它。
散文的结构贵在自由而富有灵性。我们都知道史铁生有一篇非常有名的散文《我与地坛》,它一方面是按照非常传统的结构来描述“我”在地坛里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,“我”与地坛的缘分,“我”与其他人物的交往以及他们对“我”生命的拯救。另一方面,史铁生在传统结构中加入了“我”的声音。他让叙述在过去时态的“我”和现在时态的“我”之间不断切换,让内在的“我”和外在的“我”进行了融合。
《我与地坛》的结构像针线一样绵密,它其实是层层推进的。它为什么会成为名篇,最重要的原因就在这里——它抵达的是一个生命的内核,一个身有残疾缺陷的人,如何在这个世界上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。
你的思考,你对生命的领悟和探究能力,构成了另一种结构,那就是文本的隐性结构。现实的结构、传统的结构和隐性的心理结构三者的交融,让散文写作成为具有艺术性和书写难度的写作。
这也是大数据时代散文写作的一种意义,也是作为个人写作的价值和优势。
三
汪曾祺曾经说过,语言的美不在语言本身,也不在字面上要表达的意思,而在于语言背后的暗示意义,在于它传达出多少信息。丰富的信息量是好语言所必须具备的因素。这大概就是古人所谓的言外之意、弦外之音。
语言就像一个人的呼吸。如果整篇文章读下来气息很顺的话,它的语言就像水一样自由地流淌。
抵达这样的语言境界,需要大量的训练,需要阅读和感悟,需要与自然、心灵进行深度对话,需要做很多功课,这个过程也是生命本身的修炼过程。
萧红《呼兰河传》中的语言,我非常喜欢。她的语言有灵性,既有童稚的天真,又有老者的沧桑。
语言之于写作者,就是面容和声音。它是独一无二的标识。
一定要去读这样的文本:一个是与你的审美和生命相契合的文本,它可以激发你的写作能力和想象力;一个是经典的文本,它可以让你找到自己的定位,找到自己独特的写作资源,找到你真正擅长的领域。
散文写作非常消耗储备和资源。它是非虚构写作,不能无中生有,它需要在“有”中生出更大的“有”。我们要有意识地扩充各学科领域范围内的知识,去往热气腾腾的生活现场,去积累,去感悟,去生活。
生活才是散文写作最广袤、最深切的源泉。